東三環(huán)的夕陽剛剛落下，三里屯的尾燈就堵成了一片海。春秀路幸福一村小區(qū)的門口，幾位大爺大媽坐在馬扎上聊大天，這是他們茶余飯后的必備消遣活動。 “三號樓201那小劉，知道吧？為了環(huán)保家里頭又弄了兩株綠蘿朝陽區(qū)暖場活動商場費用！真夠綠色的嘿?！?“別說了，幸福公寓603那個姓李的姑娘，最近好像又相親了，開口就要倆包包，這些個小年輕啊，真是夠折騰的?！?旁邊一位頭發(fā)有些花白的大媽低頭在筆記本上記錄著。這些聽起來只是關(guān)于街坊鄰居的閑散八卦，可不簡單。 綠蘿是大麻的代號，一株代表一百克。相親是賣淫的暗語，一個包包指代嫖資一萬。 翻譯過來就是吸毒者小劉又從毒販手中購買了二百克的大麻，外圍小李以一夜兩萬的價格完成了一次性交易。 這不是一次普通的大爺大媽嚼舌根活動，而是4708部的一次情報交流會議。4708部，國安局下設(shè)朝陽區(qū)分部機構(gòu)，是北京非常重要的情報機構(gòu)。朝陽區(qū)面積470.8平方公里，因此得名。而更多的人只知道他們叫做“朝陽區(qū)群眾”。

　　會議上正在埋頭紀錄的便是4708部部長，張大媽。記錄完成后，張大媽蓋上筆帽，說道：咱小區(qū)還有啥新鮮事嗎？ 現(xiàn)場無人說話，沉默了三秒。 一位穿紅色羽絨服的大娘開口：“張部，公安那邊指標又……” 張大媽示意紅衣大娘不要繼續(xù)說下去，用眼神指示，眾人起身，帶上馬扎，走進位于一號樓的地下室內(nèi)。 走進地下室，張大媽把筆記本使勁扔到桌子上：“公安那邊怎么又來指標了？不是給了好多了嗎？柯震東房祖名李代沫寧財神，我們都給了多少了！” “沒辦法……最近西城大媽和豐臺勸導(dǎo)隊突然發(fā)力，重要情報量漲的飛快，海淀那邊這個月又貢獻了個尹相杰！” “尹相杰！我們也給過尹相杰，現(xiàn)在倒好，他們又拿去炒冷飯了！” “張部，如果這個月不再給一個，咱們在數(shù)量上，可能就要丟第一了……” 張大媽攥緊了拳頭，青筋暴現(xiàn)，她盯著墻上的錦旗許久。 禁毒小能手、掃黃天團、除暴安良保朝陽…… 一個個榮譽稱號在張大媽緊皺的眉間飛過，猛的睜眼，張大媽：“搖！” 眾人忙活起來，紅衣大娘將一臺機器推到跟前，張大媽掀開罩步，一臺巨大的搖獎機露出端倪。她摁下綠色的開始鍵，號碼池內(nèi)開始不斷滾動。 噗，第一個字母“M” 噗，第二個字母“N” 張大媽摁下停止：“今天就兩個字的姓名吧?！?一位半禿的大爺點點頭，在鍵盤上敲下M和N，拼音輸入法顯示兩個字“毛寧”。在一個大數(shù)據(jù)核對檢索之后，大屏幕上顯示出綠色的大對勾。 張大媽：這個月指標就給毛寧了！ 眾人點頭，紅衣大娘立即開始著手上報工作。

　　張大媽頓生一股悲哀，和平年代，曾經(jīng)偉大到左右戰(zhàn)爭的情報探員，如今卻只落得提供吸毒者罪名的地步。像是一股熱血在胸腔不斷撞擊，卻無處可以發(fā)泄。散會后，上了年紀的她回家的步履有點蹣跚，推開房門，家中空無一人。 很多人問過張大媽，為什么不結(jié)婚？ 張大媽笑笑說，我已經(jīng)嫁給共和國了。 但不是說張大媽就未曾墜入愛河過，事實上，她曾經(jīng)和一位男情報員愛的天雷勾地火，只是后來的一場意外，讓兩人陰陽兩隔，而張大媽之后就再也未曾動過心了，一心撲在了事業(yè)上。 翌日清晨，大爺大媽們圍在小區(qū)內(nèi)的一棵大樹下，用自己的身體不斷撞擊大樹。看似平常的晨練，實則包含不可告人的深意。情報員王大爺用不同的撞擊大樹的頻率，組成一段摩爾電碼，與眾人分享情報。 電報如下： “幸福村中街，白色捷達，可疑。” 張大媽揮舞起鞭子，破空的聲音遮掩住她說話的聲音。 張大媽：這輛白色捷達我也注意到有一段時間了，三里屯區(qū)域的停車費用很高，經(jīng)常幾個小時就要花費上百元。這輛白色捷達卻停了接近一個禮拜，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。小偉，朝陽區(qū)暖場活動商場費用你還有什么線索？ 王大爺繼續(xù)撞擊樹干，發(fā)出長短不一的頻率：我已查到車主的姓名，叫做江主，大興人，大專畢業(yè)，曾獲得大興區(qū)黃村書法比賽二等獎，綜合來看，并無什么可疑。最近他去了趟巴黎旅游…… 張大媽停下?lián)]舞鞭子，問道：巴黎？ 張大媽腦海里浮現(xiàn)出極端宗教組織在巴黎進行的恐怖襲擊的行動，在張大媽眼里，世界上不存在什么巧合。尤其是一個人剛?cè)ネ臧屠杪糜?，回國之后就從大興把車開到三里屯停了快一個禮拜沒動窩，這可不是什么巧合，這可不是。

　　王大爺順著張大媽的思路想下去：張部，你是覺得和isis有關(guān)系？確實，有很多外國人脫離國家自愿參加了這個極端組織，只是這個茂江主，并無什么宗教信仰…… 張大媽：不能放過一絲可能，我們要對全朝陽區(qū)人民的生命安全負責(zé)。走，我們?nèi)タ纯茨禽v白色捷達。 眾人確認車輛所在位置之后，快速散開，消散成幾股涓涓細流，不久之后，又重新在白色捷達前匯聚成一條大河。 王大爺從褲兜里掏出螺絲刀和扳手：張部，要撬開引擎蓋看看嗎？ 張大媽看了看周圍，此刻的時間是早上六點，上班族還未出發(fā)，胡同內(nèi)人煙稀少，一片寂靜。 張大媽：撬！ 王大爺?shù)昧?，撬開了引擎蓋，眾人圍了上去，之后又爆發(fā)出一聲驚嘆。 引擎艙里安放了一個炸彈，而由于撬蓋的這個行為觸發(fā)了炸彈的開關(guān)，炸彈已經(jīng)開始倒計時。14:58，14:57，14:56，……時間開始一秒一秒倒數(shù)。 王大爺沒有想到自己直接觸發(fā)了開關(guān)，神色有點內(nèi)疚：對不起，張部，我沒想到里面會…… 張大媽打斷：不怪你，我沒有考慮周全。 張大媽拖著下巴，仔細觀察起這個炸彈來，炸彈計時器下方有三根電線，從左到右分別為一根紫色、一根藍色以及一根綠色。 張大媽覺得有點奇怪，但又說不出哪里奇怪。她在自己的腦海里尋找起來，雙眸緊閉，眉頭緊鎖。 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流去，在場卻沒有人退后半步，無限的信任被投到了張大媽的身上。 但世間只有時間是無情的，它不管好壞，只會向前。 計時器上還剩下一分鐘。紅衣大娘終于忍不住，上前打斷張大媽問道：怎么辦張部，我們是不是要聯(lián)系公安來排爆？ 張大媽抬起頭來，睜開眼睛，搖搖頭，向王大爺伸手：給我把剪刀。 王大爺慌忙遞上。他不知道為何這個女人總是散發(fā)著迷人的自信，片刻中，他有些恍惚，仿佛早已停止跳動的那顆心又重新充滿了活力。安全感彌漫開來，王大爺此刻覺得，別說是炸彈，就算是泰山在面前崩了，只要張大媽在，他就不會覺得有什么危險。 張大媽接過剪刀，毫不猶豫地，剪斷了綠色的電線，眾人沒有退后半步，只是站在原地，無限的信任被投到了張大媽身上。 呼吸間。炸彈的計時器終于定格在了00:05。沒有再繼續(xù)走下去。 現(xiàn)場沒有人鼓掌，也沒有人歡呼，一切仿佛是應(yīng)該發(fā)生的那樣，早就寫好在了劇本里。張大媽撣撣手，說：好了，讓公安過來處理吧。交待完了趕緊散開，有事及時通知我。

　　說完張大媽緊了緊身上的羽絨服，把手插進兜里，離開了。沒人可以從她的背影里讀出些什么，其他“群眾”們也對張大媽知之甚少，不想要愛情的一個人，交談里除了工作也無其他。這種又近又遠多感覺，竟然營造了些許熟悉的神秘。 當日14點58分，張大媽出現(xiàn)在了世茂工三商場的一樓，她脫了羽絨服換了身呢絨大衣，顯得身材修長了一些，還戴了一條綠色的圍巾。如果鏡頭可以拉近一點，觀眾們可以發(fā)現(xiàn)，她還偷偷化了妝。 “我當時第一眼看到那個炸彈，我就覺得有點奇怪。一般的炸彈設(shè)置時間，怎么會有14:58這樣的數(shù)字？其次，引線怎么會有紫、藍、綠三色？簡直絕無僅有，聞所未聞。” “還記得三十年前，我說，比起暖色系的顏色，我更喜歡冷色系的。冷色系里，我最喜歡紫藍綠，而紫藍綠里，我最喜歡綠色。我說綠色不是碧玉的顏色，而是海的顏色。有時在陽光的折射下，海是綠色的，透明的綠，好美?！?“而這些，我只對你說過，只對你。所以我才敢剪下綠色的引線。那時我才明白，這不是什么恐怖襲擊，而是你發(fā)給我的一條訊息?！?張大媽說完，回過身，看著站在自己身后的男子。就是那個當年自己愛的深入骨髓的男人，魂飛了三十年之后，再次完好無缺地出現(xiàn)在自己面前。 男人笑笑：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是這里呢？這個時間呢？ 張大媽：當年你是個大右派。這次的引線也是最右。再看看車主的名字吧，江主？你是怎么想出來的，江去掉最左，主去掉中心，就是工三，世茂工三。至于時間，我剛才說了，14：58，還記得嗎？ 男人：不愧是我的張寶寶，你今天這條綠色圍巾真好看。 張大媽：還不是你送的。 男人：你還記得戴上，說明你心里有我。 張大媽：有你沒你，又有什么區(qū)別，我早習(xí)慣了。 男人：張寶寶，你別這么說，這次我回來，是想接你走。 張大媽：走？去哪里？ 男人：我們坐下聊吧，站著又累又冷的。 兩人來到一層的星巴克咖啡，點了咖啡以及拍照發(fā)朋友圈之后，兩人繼續(xù)就之前的話題交談。 張大媽：不要說別的，為什么當年你要假死。 男人：你知道我是假死？ 張大媽：當然，有什么能瞞過我的眼睛？我查到些蛛絲馬跡，懷疑你是假死之后我就停了。你死不死不重要來，你瞞我，我的心就死了。 男人：瞞你也不是我想。主要是不瞞走不了，當年M18給我發(fā)了份offer…… 張大媽：于是你就走了？拋下我？拋下這個國家？ 男人：我……你也知道，國內(nèi)右派不好活啊，我……這些年我也覺得很對不起你，I’m sorry，my fault，ok？這次回來，我也是想彌補你，帶你一起走，走吧，跟我一起走吧。 張大媽：我走不了。 男人：有什么走不了的？有什么放不下的？說的好聽你是情報組織的，但實際呢，有人知道你嗎？到頭來不還是你種樹別人摘果？發(fā)給你的錦旗你敢掛出來？真的，走吧，一起。 張大媽：這些都不重要。 男人：那什么重要？我想和你一起淋倫敦的雨，游劍橋的湖，看曼徹斯特的足球比賽。這些才是重要的。走吧，一起。 張大媽：我不能接受一個死掉的人突然出現(xiàn)說讓我跟他一起走。我今天來見你，就是想徹底死心一把，看見你，我就踏實了。我現(xiàn)在生活也挺好的，我愛我的祖國，最近又有了喜歡的人，你不用擔心。 張大媽站起來，把圍巾摘下來，遞給男人。端起咖啡，轉(zhuǎn)身離開了。一下頭都沒回。 當天晚上八點半，4708部組織了表彰會議，會議上，播放了本地電視臺的新聞報道：今日在朝陽區(qū)群眾的舉報幫助下，公安部門破獲阻止了一起針對北京大眾進行的汽車炸彈襲擊事件…… 張大媽帶頭鼓起了掌，其他人在張大媽的帶動下，也慢慢鼓起了掌?；蛟S北京市其他的人并不知道4708的存在，只知道朦朧的朝陽區(qū)群眾。但張大媽他們自己知道，是自己為這個城市的安全貢獻了自己的力量，這就足夠了。 “其他的都不重要，重要的是每個人都能勇敢地踏出每一步。” 掌聲中，張大媽和王大爺?shù)囊暰€無意中對在了一起，似乎遲疑了一下，張大媽終于露出了久違的笑容。